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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六章 (瓷片) (第2/2页)
着他的心志。
——好个“顾卿”……不知在梦里,他顾寒舟又遭了什么摧折?
怨极,厌极,憎极,恶极……有生十余年,他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!
世人皆道君子怀德,自当坦荡磊落,不囿于私怨。然而被皇帝逼至生不如死时,他都恨不能将这畜生碾碎撕裂,将之投入地狱深处,永不得超生。
胸中激荡愈炽,他猛然高举手掌,瓷片划开一道血色流光,朝着皇帝咽喉重重挥下!
呼——
风声呼啸,擦过皇帝沉眠的面容,扫起他鬓边几丝碎发。
随后,陡然凝滞。
手悬在半空,瓷片与皇帝喉口仅一线之隔,却再无法寸进。
一息,两息,三息……
顾寒舟手臂颤得厉害,血珠顺着指尖滴在雪白的狐裘上,绽开几点碎红,凄艳刺目。
他如一座冰凝的塑像,被抽去魂魄一般,久久不动。
半晌,那只染了血迹的手颓然跌落,垂在身侧。
顾寒舟眼中一片死寂。
多想畅快一挥,了结诸般恩怨,管他来日天下乱局——可他不能。
封肃泽可以死,但皇帝不能。
这一刻心绪如麻。岁月倾覆流转,他骤然闯入一片迷雾,没有前路也无归处,唯见故乡雨雪霏霏,树下书声琅琅。
“如月之恒,如日之升。如南山之寿,不骞不崩。如松柏之茂,无不尔或承……” [注]
那个稚嫩的少年一字一句诵着古老的诗句,心中满载欢喜,声音清越如泉。
暮鼓晨钟,春露秋霜。
历经十载寒窗,步步上京,朝见敬慕的君王。谁知世事如刀,一瞬天翻地覆,剜心刺骨。
然而纵是如此,他终究也无法枉顾一切。
可笑,可悲,可叹。
顾寒舟面色惨淡,一刹那间虚乏得厉害,几乎连小小瓷片都握不住。
手麻木地收紧,试了几次才将瓷片抓稳。伤口仍在渗血,然而痛楚已消失殆尽,似是没了知觉。他神思恍惚,直至手腕一凉,才下意识低头,发现不知何时,那块瓷片贴在自己另一边手腕上,已划开一道浅浅血痕。
仿佛被蛊惑,他握住瓷片的手忽地下压,眼底倦意愈深。殷红汩汩而出,蜿蜒至手肘,又点点滴滴落在双腿玉白的肌肤上。
眼前如临万丈深渊,他却陡然感觉一阵解脱——只要手再沉上几分,便能永远无病无痛,无悲无苦……
下一刻,瓷片“啪嗒”一声摔在地上,四分五裂。
他颓然起身,踉跄着朝殿门走去。
灯火明灭,他身后拖出狭长的阴影,衬着阔大的殿宇,萧索伶仃。
透过窗棂,天穹被割得支离破碎。只隐约望见外间夜色无垠,无月无星。
泛白的指尖触上门扉的一霎,寒风掠过肌肤,他才恍然惊觉,自己身上不着寸缕,唯有伤痕与血迹。
“呵……”
一声哽咽般的笑响起,酸涩上涌,他仰了仰头,眼中却已临近干涸。
生死两难。
抬手掩面,掌中湿热顺着脸颊滑下,化作殷红的血泪。
[注]出自;此诗写的是对君王的祝愿和祈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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